如果我无法被温柔以待,那么我愿意成为那个温柔的人。( ゚∀ ゚)

阿青的笑


他想,那家伙怎么这么会笑。
 

微笑,大笑,轻笑,冷笑,皮笑肉不笑。开口笑露出几颗碎白,闭口笑两片薄唇点了朱砂。戏谑时嘴角只挑一边,正经时笑得比教科书还标准。

所以他也笑了。

想起诸葛青,想起这么会笑的一个人,王也没道理不笑啊。

 

还没和诸葛青说话前,就先看到这人嘴角一抹傲然的笑。

“唉……王道长的修为我是很钦佩啊……可惜总是一副没干劲的模样。”这份笑有傲气,也有傲骨,而诸葛青有的是资本。

被阳光逆着照射的诸葛青,怎么看都像被光环笼罩的主角。然而老王一屌丝小道成功逆袭,成了故事里的第二个主角。

临下场,诸葛青问他这阵法叫什么名字。风后已出,在场那么多名宿高手,他不多这句嘴诸葛青也迟早会知道。

老王的手懒懒地往后脑搭,想着从谷雨往后,天气会越来越热,到时候北京能把人烤熟吧。

王也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,想也知道是谁的嘴角勾起个弧度。

 

术士的直觉告诉他,如果到时候被这狐狸缠上,会更热。

 

果然是个在老王二十六年里难得一遇的酷暑,从北京纠缠到碧游村,空气热,心头也焦。在北京一方闷热的烂尾楼里,体验完一把三人算命的归元阵,王也一边回血一边和诸葛青聊天。虽然青不可能给他透露太多的家传,但是从诸葛青的列举中,他也足以窥见诸葛家族的底蕴。青提起那些术法的名称时,手闲来无事揪着墙缝里的草叶。好像操纵术法对他来说,就跟挼碎草叶这么简单。

“卧槽你们绝配啊。”一知半解的碧莲忽然插嘴道:“老王你解决时空局限,老青玩花样,谁还敢和你们硬拼。”

他和青对笑两声,都没搭楚岚的话。等到出碧游村的时候,老王才知道那时的青没有掌握家里全部的术法。

 

他想要是诸葛青早就学会了,再烧把火,夏天岂不是要更成火焰山。

 

谈到三昧真火,几瓶冰啤下肚,诸葛青又要了几十串肉。盯着烤肉师傅手下的炭火,青放下酒瓶:“哎,老王,我发现三昧真火还用另外一个用处。”

肉被烤得滋滋响,小油泡很快汇聚成油滴,刺啦落到炭火上,燃起一小簇火花。

“不是烤肉!”诸葛青见王也看着肉块出神。

“我想也是。”

三昧真火专烧世间神魂,怎么能拿来烤肉。

“如果把神魂比作一根绳子的话,三昧真火就烧的是这根绳子。”青的手撮在一起,水平地从王也眼前画过去:“以我现在的能力,可以选择烧哪一段绳子,可以从头烧,也可以从中间烧。”

他又道:“如果我选择烧中间的地方,断掉的绳子会自动粘合在一起……世间神魂千千万万,但应该都具有这个特性。所以即使是不同的神魂,应该也能藉由三昧真火融合为一体……”

“照你这么说,三昧真火成了能把命数粘在一起的热熔胶?”

听到这个十分接地气的比喻,青笑得肉差点没从嘴里掉出来。他痛快地饮下两口酒:“算是吧。”

 

三昧真火……热熔胶……想起这个比喻的时候,从和老青一起挑的床上醒来的老王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。

 

碧莲一定是记住了王也和诸葛青互补的这一点,两人加入公司后立刻建议徐四把他们分到一个组里。

 

诸葛青第一个抗议:“我不想‘一天到晚’都看这张脸。”说完,他瞧一眼王也,把眼睛眯得更细更弯,等楚岚抓到他话里的重点时,就再也忍不住笑,搂过不想看的脸嘬一口。

 

这是他们当着外人的面第一次公开关系。

 

碧莲这个门外汉说的不错,他们的术法是如此契合。加入华北公司不久,“奇门”组合的名号响彻整个哪都通。也不知道谁瞎胡起的名字,听起来倒像旗门。

 

怎么感觉是到处立旗的……王也一肚子槽点懒得吐,诸葛青还有心情开玩笑,问他要不要在婚戒上刻两个小旗子。老王知道刻名字和切割八箭八心,刻旗子算哪门子讲究。

“别整那花里胡哨的玩意。”他提着两大兜菜,看看自己和青即将戴上戒指的手:“要戴很久的。”

 

年轻的时候怎么折腾都行,他怕老了以后还带着刻有旗子的戒指叫人笑话。

 

这些年没人逼他保养皮肤,在公司上班又总是冲在前线,这张脸的确糙了不少。王也取了只簪子,熟稔地盘好头发,一回头,地上落的头发多是黑色的。而白发顽强地长在黑发中间,就是不肯多掉几根。

 

第一次长白头发,二十八九岁吧。

老青躺在他怀里刷手机,忽然揪住他的一撮须须:“老王你这有根白头发。”

“我给你拔掉。”

“算了吧,拔一根长十根。”王也把头偏过去咳嗽两下,这边青还拽着他的头发不放手。

“太碍眼了。再说多长长也好,省得秃了。”

王也摸摸自己的发量,怕自己一抬头,和这一撮头发都得说再见。他只好躬下身,把余下的咳嗽憋在嗓子里,让青找出那根异类。

喉咙的痒意愈发挠心,他只好吭几声先缓缓燃眉之急。

“别动。”

老王一抖,他就难以在黑发之间捏住那根晃眼的白发。王也感到青用力一拽,好像拽下不止一根头发。但他也不顾不得了,捂着嘴先咳舒坦。

青问他最近怎么老咳嗽,他说大概是上次出任务的旧伤没好。“来,你帮我找找有没有白头发。”青直起腰,把脑袋凑到他跟前。

王也放下水杯,仔细翻找了一会儿,听见“咔”地一声,发现青拍了一张照片,然后顺手发朋友圈。王也说:猴子抓虱子你也要拍?

 

现在打开老青的微信,应该还能找到当年抓虱子的照片。老青在描述中提及自己,专门在老王二字前加了“没情趣”三个字。

 

王也准备去护城河边走走,拿起手机又放下。反正大早上的也没什么人找他。这大清早去晨练的习惯他自从入了武当就一直坚持了下来,除却因病中断的日子,只要公司不让他出任务,都会撂下在被窝里睡觉的狐狸出来散步或者打太极。

皇城根下,青苔满墙。小时候就有人在这里钓鱼,如今夏天到了,河水还是浑浑的绿色,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鱼。

草丛里的蛐蛐在太阳都带来燥热之前尽最后的余兴,觉得有人走近了,就突然哑巴,等人走了继续叫嚣。

有一天太阳打西边出来。王也在河这边跑步,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。那目光应该盛着笑意,不带威胁。他停在石栏杆边,愈发觉得这感觉熟稔得很。一抬头,果然是皮皮青。

诸葛青站在河对岸,青色的圧尾辫从肩头垂直胸前,手和王也一样搭在栏杆上。被王也看见之后,不羞也不恼,大方地冲他招招手。

前几天才下过雨,护城河的水涨得很高,宛如一条最慵懒的水龙,闪着背上的鳞片慢慢行进。这条河钟灵毓秀,围绕紫禁城,他想里面一定是有鱼的。

 

隔着这盈盈一水,附近没船没桥还有一块“禁止游泳”的标牌。纵使王也有飞身渡河的能力,也不能吓着转核桃的大爷。

 

他陪着青笑两下,不约而同地往前走。

 

三伏天的下午,蝉卖力地叫,狗无力地喘。只要没什么事的人都愿意待在凉快的地方。老王躺在摇椅上,摇了这么多年的扇子,终于摇成老大爷。他干着符合年龄的事,穿二流背心,没人再嫌弃他的衣品。

 

王也中断晨练的那半年,老青也中断了睡懒觉的习惯,陪着他从家里的张大床到医院的单人床。张楚岚问是什么病,怎么医生都查不出来。

他见俩人相视一笑,好像躺在病床上的不是王也。楚岚生出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,他甩出一句:“你们俩半仙儿倒是算算呀。”

“我这小半辈子可没少算。”王也靠在枕头上,寻了个舒服的姿势:“这不,都把自己算进来了。”

楚岚咂了咂这句话的味道,还没吃透,就又听王也道:“四十岁也够本了。”

青扬起的嘴角忽然拉下来,但还是默默对付瓶里的药,数好该吃几片。

“别瞎说。”诸葛青摊开的手心,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黄黄白白的药片里闪着微光。

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术士,王也从来没听青说过类似的话。他接过药时想去看青的脸,无奈这人已经转过身去做些不紧要的事。

碧莲一直坐到天擦黑。脸比天还黑的护士来催他,说探病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,他才赔笑离开。

“死算什么。”等青再次走到病床边的时候,王也一把拉住了他的手。戴了十几年的戒指硌在掌心里,被王也暖得温热:“你难道没算到这一天吗?”

术士,术士,趋吉避凶。但真正高明的术士又有几个能得以善终。

青的笑像是在抿唇。他捡把椅子凳子坐下:“以前锤炼身体,练功打坐,没有一刻不想去死。你说,我会怕死?”

房间里没开灯,挂笑的人在这朦朦胧胧中更像狐狸。“你睡吧,我去给白打个电话。”他挣开王也的手:“看能不能让他劝劝老爸,把继承族长的时间推后些。”

如果不是自己,老青是不是早就该是诸葛族长。

青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,趁等小白接电话的空当,笑得直耸肩:“如果不是我,王道长只能回家继承万贯家财了。”

 

青在门口打电话,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清也听不懂。有时候王也觉得方言比外语都要难,和老青过了这么多年也听不懂他的家乡话。

快睡着的时候他看到熟悉的脸和笑。青在笑。他想这人怎么这么会笑。

这一夜与其他带病的夜晚一样,起初睡得并不踏实。他觉得身体浮了起来,仅存的一点意识牵连出死亡两个字。如他所料,死似乎并不可怕,病弱的四肢忽然就有了想动的欲望。

 

他突然想起很久没和青做丨了。甚至最后这几天,连接丨吻都没有。眼睛睁不开,但王也知道狐狸在他身边转悠了一晚上,并且坐立不安。父母兄弟不在身边,他努力睁开眼,看一看十几年来和他朝夕相伴的人。

 

他不确定最后一刻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。

 

青在笑,一如既往不令人厌烦,或者只是他不厌烦。

 

王也是被门咔哒合上的声音惊醒的,他在寻找诸葛青的时候听到肉体和硬地板接触才能发出的闷响。

 

白在门口喊哥哥。一声哥,一声哭。

 

他本来有满腹心事,笑着笑着也就空了,空笑。他不知道在笑什么,也没有什么人可对着笑。

摇椅一躺下就晃晃悠悠,却永远不可能摇到童谣里的桥。如果真的能摇过去,他宁可摇去另一座同样不在世上的桥,去看桥边有没有一个这么会笑的人。

 

哗哗的水声流过耳边,王也闹不清楚怎么正坐在摇椅上,就忽然就站到了船头。撑船的人赶紧让他坐下,说道长您要是跌到水里可就浮不上来了。

 

水很清,这么清的水,空明澄澈,竟然看不见底。

“为什么?浮不上来?”他接着船家的话道,也不去问这是哪里。

“这里连片羽毛都浮不起来。”船家像是在自言自语。可是如果羽毛浮不起来,为什么这船能浮起来?

是船没有重量,还是船上的他没有重量?

没有太阳,没有风,比护城河还慵懒,只有竹篙和船各自撑开入字形的水纹。这水清得仿佛也很甘冽,如果不是那水纹,河面就像层薄薄的琉璃。

 

王也真的看到一个人,一个很会笑的人,眯着眼站在桥边等他。

 

公竟渡河,见君。

 

【完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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